心畫獨語

日期：2024-12-08 20:00 來源：省政府研究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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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人畫是思想、哲學(xué)、文學(xué)、書法、篆刻、繪畫、裝潢于一體的藝術(shù)形式，是具有個性、膽識、創(chuàng)造力天賦的人，經(jīng)過一生努力都很難駕馭的。文人畫的用筆不拘泥于書法用筆，這就是執(zhí)筆無定法，用筆同樣無定法。正如齊白石先生所說，開圖只覺驚蛇亂，下筆如同掃葉忙。在他說來筆就是掃帚，線就是驚蛇。可以說，沒有練過各種書體，沒有把毛筆當成掃帚的人，就是不敢用筆，也不會用筆。

文人畫最需要的是思想，最依賴的是哲學(xué)，最精彩的是概括，最寶貴的是空靈。文人畫是思想的產(chǎn)物，是哲學(xué)的果實，是減法，是除法，是開方。讓人悅目更讓人賞心。讓人走進，更讓人流連忘返。讓人閱讀，更讓人回味，給人以享受，給人啟迪，也給人智慧和力量。

文人畫是弘揚中華文化，講述中國故事。中國古老的文明已經(jīng)凝成了無數(shù)經(jīng)典，這些經(jīng)典包含無數(shù)文化精神和道德榜樣。文人畫的任務(wù)，就是光大這種精神，弘揚這種榜樣的力量。

文人畫是寫意。寫意的寫是主觀的抒發(fā)，是內(nèi)在的宣泄，是直抒胸臆的潑灑，是成竹在胸的揮寫，也是異想天開的創(chuàng)造；意是心之聲音、心之痕跡、心之向往，是意念，是意趣，是意味，是有限的筆墨所產(chǎn)生的無盡聯(lián)想。文人畫不要重復(fù)，不要似曾相識，不要陳陳相因。它講究自己的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的表述方式，自己的符號和自己的風(fēng)格。講究獨辟蹊徑，獨斷專行，獨到之處。這就要求藝術(shù)家有獨特的視角，獨具的個性和獨有的審美取向。

文人畫家要獨具慧眼。古人說凡眼看山是山，看水是水，法眼看山不是山，看水不是水。所謂法眼，就是具有穿透事物表象能力的眼睛，就是目擊道存。正因為如此，孔子才說仁者樂山，智者樂水。這是他在山水間看到了仁愛和智慧的結(jié)果。

文人畫是高度的凝練，是去粗取精，是去偽存真，去蕪存菁。

文人畫是高度的概括，是大道至簡，是以少勝多，是用無說有。

文人畫是揭示本質(zhì)，是鞭辟入里，是入木三分，是深入骨髓。用形象畫畫是有一說一，用符號畫畫是以一當十，用空白畫畫是無中生有，是意味深長。這就是不著點墨盡顯風(fēng)流，這就是此時無聲勝有聲。

文人畫主張大空白，簡筆淡墨。不是畫的滿滿，不是喋喋不休；是言簡意賅，是含蓄深刻，是幽默調(diào)侃；如同詩歌，如同警句，如同箴言，如同小品，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
文人畫是自己和自己周旋。是挑戰(zhàn)自我，是戰(zhàn)勝自己。是走出昨天的成功，是反復(fù)實驗，是往壞了畫；是通過偶然，找到必然；是檢驗自己的想象，是驗證自己的計算；是不斷求新，是向未知叩問。

文人畫是畫生命。生命是生發(fā)，是虛實相生，是動靜相宜。是以時間為序的因果推演，是筆墨節(jié)奏的有序推進；是把無序的想象，畫成有序的哲學(xué)，是把雜亂的墨象，整理成胸中的萬象。如同生命的誕生，有意外的妙手偶得，有必然的水到渠成，更多的是在司空見慣中的不斷發(fā)現(xiàn)。

文人畫就是畫文人的典型。畫可以成為后世榜樣的優(yōu)秀文化人。畫文人的性格和品位，也畫風(fēng)骨和氣節(jié)，畫文人的超凡脫俗，也畫文人的個性怪癖。文人畫很多時候也畫自己，畫自己的志趣，也畫自己的孤獨；畫自己的狂傲，也畫自己的謙恭；畫自己那種癡的可敬，愚的可愛，酸的可憎，瘋的可嘆。

有人說，文人畫就是玩筆墨，這話說的沒錯。因為，玩是一種藝術(shù)的高境界，把艱辛和苦澀，把單調(diào)和重復(fù)變成音樂，跳成舞蹈，耍成雜技，是玩；把糧食釀成美酒，把泥土燒成陶瓷是玩；文人畫就是把筆墨玩成技巧，是技巧的高純熟度。

文人畫家就是把自然和人的生命狀態(tài)畫成寓意深刻的圖畫，給人以營養(yǎng)，給人以啟迪，讓人幡然醒悟，深得其益。

文人畫里的故事是一種營養(yǎng)，一種學(xué)問，一種智慧。是古代文人對生活，對自己，對世事的態(tài)度。“梅花香自苦寒來”是一種頓悟，“只留清氣滿乾坤”是一種抱負，“零落成泥碾作塵，只有香如故”是一種品質(zhì)。

文人畫的筆墨是一種品質(zhì)，它有一種高尚，文人畫的筆墨可以刻畫的不是自身。正如畫云是為了烘云托月，畫流水是為了陪襯山石的堅強，畫雜樹是為了增添山巒的生機，畫路橋是為了把畫面推向深遠。筆墨尚能此，一個人的存在若能遵循此道，生活的這張圖畫當是更加美妙。

一幅文人畫如同一劑中藥，一樣通過望聞問切，一樣君臣佐使的配伍，一樣的五顏六色的生命，一樣的法無定法的組合。但是，理在其中，膽在其中，識在其中，度在其中，所以恰到好處。再經(jīng)過水的浸泡，火的煎熬，經(jīng)過相互的滲透，就會水乳交融，就會五彩紛呈，五味俱全，有滋有味。什么是味，意在形神之中，味在酸咸之外。

一幅文人畫是一種意向的表述。正如陶淵明，把一張無弦的琴掛在墻壁上，就好像聽到從琴里彈出來的聲音一樣。文人畫正是畫這畫外之境，聽這聲弦外之音，讀這本無字之書，感受這種想象的愜意，領(lǐng)悟這種禪意的啟迪。正如李白詩中寫道，“抱琴弄時月，取意任無弦”。

文人畫是中國哲學(xué)的產(chǎn)物。一幅文人畫，就是一首詩，也可以是幾首詩。畫面上一個古人在山水之間彈琴。你說他志在高山流水覓知音，可以；你說他“行到水窮處，坐看云起時”也可以；你說是“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”也可以；你說他“讀書千卷，行路萬里”，也可以；你說“斷腸人在天涯”還可以。同樣一幅畫，見仁見智，無可無不可。

文人畫可以沒有山水花鳥人物的界限，山水也是人物，因為山水可以是人的榜樣；人物也是山水，因為人需要山水的氣象；花鳥也是人物，因為所有生命都是大自然的主宰。

文人畫善于用墨，文人畫選擇了墨作為主體的本身就是一種高度概括和提煉，讓墨分為五色取代五顏六色的千差萬別，這正是哲學(xué)的歸納和演繹，是萬法歸一，是三生萬物。

文人畫用水，講究精準，從帶燥方潤的相生，到淋漓盡致的充沛，讓水在畫中任情恣性，任所欲為，讓水在畫中滋生萬物，潤物無聲，水墨畫貴在用墨，妙在用水，成在水乳交融。唐代張旭濡頭蘸墨，明人青藤信筆涂抹，都是人到高處，才到絕處，情到深處，藝到極致。天才不是勤奮，勤奮造就天才。李可染所說廢紙三千，齊白石印文天道酬勤。畫是一筆一筆畫出來的，是一批一批毀掉的。學(xué)會刪除，才會騰出空間。學(xué)會舍棄，才是懂得珍惜。

文人畫沒有鴻篇巨制，沒有長篇大論，很小，很精，很隨意。一幅扇面，一個小品，幾葉蘭竹，幾句抒懷，借景抒情，懷古感今，卻真實地寄托了文人真實的情懷。

文人畫家的使命，是把看到的山水，畫成主宰自然的主人，把自然看成仁愛和智慧的搖籃。把萬事萬物概括成符號，化成語言。再把符號組合成故事，讓故事在筆墨之間流淌。所謂符號，就是把一把茶壺，畫成休閑，畫出禪意；用一彎新月烘托一個良宵，畫出心境；把一片落葉，畫成一個季節(jié)，畫出詩意；用一幅書卷畫出一瞬歷史，畫出一種情懷。

在今天這個高速度快捷容易丟失自我的時代，走進文人畫也許可以在這里有你失落的一片空間，使你少一點浮躁，多一點淡泊，少一點計較，多一絲寬松。去書畫間散散步，喝一杯有書香墨味的茶，借一種古人的抒懷方式，找回一個丟失日久的自我。

黑龍江省政府文史研究館館員傅伯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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